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愛河夢：第三十三章 躁鬱症一 - - 花錢如流水

愛河夢：第三十三章 躁鬱症一 - - 花錢如流水（2020.3.29）

 

孫讚福醫師

** 本文歡迎在不修改原文內容情況下轉載。轉載時，務請註明引用來源與作者，否則本文作者將保留著作版權之法律追訴權。 **

 

在他們的世界，一切都是愉快的，特別是處於「輕躁期」的躁鬱症病人。

 

有一天，晨星醫院收治了一位65歲男士趙彬到精神科頭等房。

 

住頭等房，除了健保部份負擔外，得自付一晚兩三仟的病房費差額。

 

趙彬因為躁症發作，無法自控，四處亂跑亂花錢，被家人要求住院的。

 

花錢特別凶！花錢特別凶！花錢特別凶！（很重要！得強調三次才夠。）

 

信用卡刷、刷、刷！一個月來，已經連續刷爆三張信用卡。

 

被太太兒女強行帶來晨星醫院，簽立強制住院同意書，住進病房來。

 

精神科病房是不能自由進出的！這點類似加護病房，病人不能外出，家屬進出也有限制。

 

不同的是精神科病房每道出口都有兩扇門，以保證病人逃不掉！

 

當病人逃出第一扇門，衝到緩衝區時，尚有第二扇門做最後阻絕。我們的護佐，常在緩衝區撈回不少病人。

 

但時不時有「特異功能」病人，脫逃成功！直到護理師每一小時查房點名，才發現 - 病 - 人 - 不 - 見 - 了！

 

離開第二扇門，病人就自由了。

 

通常是出院時，病人才能重獲這份自由！

 

孫仰初次會談趙彬時，趙彬身穿Polo衫、蘇格蘭格紋休閒褲，足下光可鑑人的咖啡色皮鞋，臉上玳瑁框眼鏡，頂梳西裝頭，一股好聞的古龍水味，悠悠逸散開來。

 

趙彬全身雅痞裝扮，一付大老板模樣，混身充滿自信。見到醫師到來，主動打招呼，瞄一眼看到孫仰胸前名牌，然後就打起招呼，侃侃而談：「孫醫師，我告訴你，我很會賺錢，我開了一間公司，這些年來賺了好幾億…。不過，最近我想開了，留那麼多錢給孩子幹嗎？想花就花，只要能讓我爽就好了…。」

 

「孫醫師，我告訴你，這個月我已經刷爆三張信用卡，那些錢都是我賺的，才花個一百多萬，家裡就大驚小怪，逼我到你們這兒住院，你說他們有沒有良心…。」

 

鑑於躁症病人在發病期間，常出現誇大妄想，話多且容易浮誇。與趙彬會談後，孫仰隨即邀請趙太太進來會談室澄清。

 

趙太太說：「孫醫師我先生說得沒錯，他是我們家公司的創辦人兼董事長，同時也是個出色的業務，他人緣好，銷售能力強，公司的業績主要是他做出來的…。」

 

「過去公司確實賺錢，我們一切以他為主。無奈這兩年來，我先生躁症時不時發作，其間敗了不少家產，也得罪不少客戶。過去賺一兩億是真的，最近連續刷爆三張信用卡，也是事實。」

 

「我先生亂買亂花，不知節制，我和孩子都很擔心。如果他是花在有用的事物，我們沒有意見。但他真的是亂買！愛馬仕的褲子一條兩三萬，一次買三條，皮件圍巾很少用，一次是三件五件的搬回家…。」

 

「捷克水晶杯好看，一買就是好幾組，有紅酒杯組、白酒杯組、威士忌杯、香檳杯…。德國麥森的磁器漂亮，一訂就是好幾組，咖啡杯組、紅茶杯組、大茶壺、糕點盤組…。」

 

「這些都是這個月買的，上個禮拜去酒吧喝酒，我先生興頭一上來，大聲告訴酒吧老板，今晚在場所有人喝的全算我的帳！酒吧客人，自是一陣鼓掌歡呼，但他又不認識那些客人…。」

 

「這樣子亂花錢，實在不是辦法，我也阻止不了。孩子和我只好趕緊押他來精神科住院，不然不知道這回要花掉多少錢…。還好他沒暴力，雖然脾氣大、抱怨聲大，半拉半哄下，還算配合前來住院。」

 

趙彬住院三週，初期天天在病房大廳請病友們吃東西、喝飲料，聊天唱歌，其樂無比。

 

精神科住院病人的家屬常會寄放錢在護理站，而護理站每天會有一次代購物品登記，比如衛生紙、衛生棉、內衣褲、牙刷、牙膏、奶粉等日常用品代購，更多的是病人代購泡麵、蝦味鮮、洋芉片、鱈魚香絲、可樂果、汽水、果汁、茶飲…。

 

雖然護理師會限制趙彬代購的品項與數量，但家屬帶到病房來的食物飲品，每每才到，就被趙彬慷慨的散給身旁的小弟小妹，頗有李白詩中「千金散盡還復來」的豪邁氣勢。

 

趙彬儼然是那段時間的病房一哥，到處都有呼喊老大的跟隨者。

 

趙彬也帶給大家許多歡樂，孫仰每次查房時，見他一身時尚穿著，整個臉笑咪咪，在一群跟隨者簇擁下，沉浸在幸福中，即使被關在精神科病房，少了自由，仍不減其樂。

 

趙彬見到孫仰時，總要抱怨一番，什麼住院不自由、護理師管太寬、病房限制太嚴、管理沒有彈性，如果他是病房主管就…。

 

拉拉雜雜說一堆，才一會兒工夫，又被跟班小弟小妹，拉去唱卡拉OK或打桌球了。

 

趙彬的快樂，彷彿會暈染一樣，讓接近他的每一個人，都會沾到這份歡喜氣息。每回與他談話，也讓孫仰整個人很放鬆，不自覺愉快起來。

 

其實不止趙彬如此，輕躁狀態的病人，言行常散發出快樂氛圍，自己愉快，也感染別人愉快。

 

不過過度快樂與慷慨，表示病人還處於躁期，這樣子是不能出院的！

 

但躁期中的趙彬也管不住自己，直到…。

 

住院後期，趙彬話量明顯減少，與其他病友互動也平淡多了。他不再一有風吹草動，就急忙前去湊熱鬧，人越多興頭越高昂，喜歡站在風頭浪尖上，並推波助瀾一番。

 

趙彬不再話說著說著，就唱起歌來。

 

這時，躁症慢慢平復。一方面藥物治療，一方面病房規律坐息，特別是足夠的睡眠，讓趙彬放飛的心終於沉澱下來。（睡得足對躁症很重要！）

 

出院時，趙彬已經回復到大老板風範，一身雅痞裝扮，但講話不再輕佻，話量相較於躁期少了許多，言談舉止也正常了。

 

處於輕躁期時，病人的職業功能、社交功能OK，但會比較熱心，常會主動幫忙他人。

 

在病房裡，輕躁的病人會在活動結束後，主動協助桌椅歸位，護理師發藥、量血壓、體溫時，他們會自動招呼病人前來吃藥、量血壓、體溫。

 

如果有人做了違反病房規定的事，他們會向護理師告密，讓護理師去抓現行犯。

 

他們好像是護理師安插在病房中的線民，但事實上不是。是因為躁症好管閒事的症狀，才自動變身成祕密警探的！

 

職能師帶領團康活動，也需要幾位躁症病人，他們愛表現的症狀，會讓他們積極參與其中，整個活動因為他們的存在，變得多彩多姿，充滿歡笑。

 

醫師、護理師很愛輕躁的病人，職能師也很愛喔！

 

其實精神科醫師護理師，都很疼愛躁症的病人，特別是過了混亂又暴力的躁期，病人常常變成病房的開心果，也成了護理師的小幫手、線民。

 

他們樂於助人，自娛娛人，常住歡喜地！

 

嚴格說來，輕躁的患者，已經不是病人，他們是處於幸福狀態的人兒，一點點小事，就開心的不得了。而且主動幫忙，熱心服務，有點囉嗦，但不惹人厭。

 

孫仰離開醫院，轉到診所工作已十幾年了，回想醫院工作，除了懷念醫護社心職五大專業團隊合作，一起幫助病人、家屬走過人生的困境，頗有成就感外，時不時浮上心頭的，是一個又一個輕躁病人的可愛言行，楊溢著幸福與快樂，溫暖我心，懷念至今。